陆昭漪没理会他,只看向那老农。
“我只是猜测罢了,毕竟……这位老人家的确不简单。”她抿唇浅笑,眼睛眨都不眨盯着老农。
老农闻言,抬起头看向她。
两人的目光,在半空中碰撞,陆昭漪忽然笑道,“老人家怎么称呼?今年高寿几何?”
沉默些许,老农微怔后回答,“老朽今年……五十有七,因幼时全家死于战乱,故而,无名无姓。”
说起来,这世上无名无姓之人,并非少数,尤其在那乱世之中,大多数生下来完全没机会有名字,整日艰难逃窜,为活着,为那一顿吃的行走奔命。
反观老农的一生五十七年,正好对应到,五十七年前,前朝面临天下大乱的。
她不禁感慨,这老农的身世,恐怕走到今日,是真的不容易。
“陆娘子,别发愣了,快趁热吃吧。”李潜在旁提醒,“好在,今日还做了几道素食,快尝尝?”
陆昭漪点点头,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漆碗,悻悻然。
“不过,这碗中之物,却与我的胃口不符啊……”她微微皱眉,将碗搁下。
一旁,第五琅琊已经拿着筷子,大口的吃起肉,嘴上还不饶人,“勾辰子,是不是因你杀过许多人,现下倒是道貌岸然的,不沾荤腥?”
这话确是他打趣,可陆昭漪的眼神里,透露出一股浓浓的深沉意味。
第五琅琊与李潜注意到了,不免疑惑,开玩笑的一句,竟然,真的让他说对了?
“老人家。”她并未急着回答他们,反而是冲着老农说,“是不是做了白肉汤,我可以尝尝,端一份过来吧?”
老农应允,转身回了院落中的厨房,而陆昭漪则对着两人轻笑,转而说起,“我若说了,怕你们这顿也吃的不香了。”
“无碍,你说说看,我与师父也不是那种没见过世面的。”
而第五琅琊则凝重的,吐露一句,“怕是与先渊王,曾下令屠城有关?”
陆昭漪淡漠的,从石桌边拿起一杯茶,轻抿一口,好似思绪许久,放开口,“你可知,武公为何会如此之多的屠城之事?”
第五琅琊一怔,随后摇头,“不清楚,我家先主在世时从不屠戮百姓,即便面临你方围剿,还是不忍心抛下百姓,带着百姓一起流亡,如此对比,先渊王怎与我家先主可比?”
他的脸上,显露出一丝不屑。
“屠城之事,确实难以洗脱武公生前之恶,但接下来我要说的是,与屠城无关,也与武公无关。”陆昭漪叹息。
第五琅琊却摇头,依旧轻蔑一笑,对于先渊王的所做所为,仍是表示不忿,也不愿多说什么。
这时,老农端着白肉汤欢喜的跑过来,放在石桌上,给陆昭漪舀了一碗,眼神在两人身上来回打量。
“这是我特地做的白肉汤,很补的,诸位快吃吧?”
闻言,李潜立马凑近老人,伸手将白肉汤捞在自己碗中,大口吃起来。
见状,陆昭漪也不客气,接过瓷勺,慢条斯理的吃起来。
“方才,你要说的事还没说呢?”第五琅琊端着碗,瓷勺缓慢的搅拌这白汤,双眸一直注视碗中,不曾抬起。
反倒是陆昭漪,像是没听到一样,专注于碗中的食物,直到这一碗消灭的干干净净,便放下,冲对面的人说起。
“第五,你应知晓,我在遇到武公之前,从河北辗转一路到了徐州。”
对方没否认,她继续说,“当时,徐州是被凉州军把持着,百姓哀怨,我在过小沛时,正好碰到那位红色骏马的主人,他邀我入宴,我无力反驳,一边等着救兵,一边前去赴宴,而到
了宴席上,在众目睽睽之下,他拉了一名女子到烹锅前,斩下头颅,将颈血灌入烹锅,身体被人一刀一片割下肉放进去……”
“呕……别说了。”李潜忍不住,放下碗跑走。
而陆昭漪则自己又舀了一勺白汤,说了一句,“自那以后,我只要看见红色的,或带血的食物,就产生强烈的抵触之心。”
说完,第五琅琊看了桌上,脍肉炙肉,除了鱼肉,都或多或少,有点血丝,不仅转头,让老农将那些菜端走,晚上他要独自饮食。
“好了。潜儿回来。”他刚回头,就看见,李潜正扶着门框干呕,而老农则端着另外一副餐具,从屋内走出,一脸歉疚。
“你这小子,明明自己手里沾了不少鲜血,还能如此厚颜无耻的去呕?”
李潜垮着脸,强烈辩解,“师父,我杀的那些人,哪一个不是大女干大恶的该死之徒?但是像那种惨无人道的行径,多少有点不适。”
他说的越来越小声,“那位拥有红色骏马的将军,如此女干人,好在被先渊王了结,如果他能活到今天,我必将其五马分尸……”
“此人……”陆昭漪冷着脸,突然插了一句,“当时虽是由武公下令处死,但在行刑之人的选择上,是我毛遂自荐,亲手斩下他的头颅,悬挂城门。那也是我唯一亲手杀的人……”
这时,老农忍不住了,痛哭流涕,跪倒在她的面前。
这一举动,让在场三人怔住。
随后老农解释,“你们说的那位将军,也是老朽的仇人,当初他们占据关中,老朽的儿媳,也是死于此人之手。老朽叩谢恩人,手刃仇人……”
陆昭漪与第五琅琊,皆是面面相觑。